叶圣陶先生待人厚,还有一次更为突出,是在某一小型会上发言 。大概是“讨论”批评和自我批评之类的大题目吧,他说,这,他只能做到一半,是自我批评;至于批评,别人的是非长短,他不是看不出来,可是当面指摘人的短处,他总是说不出来 。这只能做到一半的作风,是对是错,自然是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的事 。这里我只能说说我自己的感觉,那是:至少是某些时候,或从某个角度看,德的力量会比力大,因为它可以使人自重,努力争取不愧于屋漏 。
以上说待人厚,是叶圣陶先生为人的宽的一面 。他还有严的一面,是律己,这包括正心修身和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 。己,人,思想和行动,范围太广,我想损之又损,只说说我深知,而且应该受到高度重视的一个方面,“语文”方面;这仍嫌范围广,只好再缩小,限于写作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这个像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。说是不成问题,因为:一,看历史,似乎早已解决 。那还是民初高喊文学革命的时候,以前言文不一致,如言,说“我觉得对”,文则要写“余然之”,既增加了无谓的负担,又不容易懂,所以应该合二为一 。起初有些人,如林琴南之流,不以为然,但这是大势所趋,众意所归,不久就统一了天下,理,认定怎样说就应该怎样写,行,用笔写白话 。二,看现实,写,都不用文言,而用普通话 。但这里还隐藏着不少问题 。由文学革命时期起,就应该有所谓白话指什么(如有孔乙己的白话,鲁迅的白话,北京市民的白话,等等),能不能这样写,应该不应该这样写等问题 。这且不管,文学革命之后,许多知名的和不很知名的作家,以及广大的能执笔而不成家的,总是这样做了 。成果呢?我的看法,除了少数人、个别文体(如小说、戏剧里的对话)之外,都是只能“不即不离” 。不即,是与街谈巷议的口语不尽同;不离,是无论如何,总可以算作雅化的精炼化的条理化的口语 。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。值得重视的大问题在现在,流行的文的大多数,从用语方面看,与过去相比,不即的成分显然增加了,从而不离的成分就相应地减少了 。这表现为冗长,扭曲,修饰,晦涩,不像话 。不像话,有影响,是不自然,不简明,不易懂 。这样写,有的来于心有余而力不足,有的来于看什么,学什么;但更多的是来于认识(纵使是不很明确的),以为不这样就不成其为文,甚至不足以称为文 。有认识为依据,不即而离的文就会发荣滋长,终于成为文风问题 。叶圣陶先生坚决反对这种文风,他提出正面的主张,要“写话” 。写话,粗略说是嘴里怎么说,笔下就怎么写;加细一些说是,所写,从用语方面看,要是简明而有条理的口头话 。
我们在一起的时候,常常谈到写文章,他不只一次地说:“写成文章,在这间房里念,要让那间房里的人听着,是说话,不是念稿,才算及了格 。”他这个意见,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 。譬如近些年来,有不少人是宣扬朦胧的,还有更多的人是顺势朦胧的,对于以简明如话为佳文的主张,就必致付之一笑 。这里为题目所限,不能牵涉过多,甚至挑起论辩 。专说我的看法,写话,虽然其中有些细节还需要进一步说明,但大体上说,或当作行文用语的一个高标准看,总是既正确又对症 。说正确,因为这是坚持文学革命以来求言文一致的老传统 。说对症,因为时下的脱离口语甚至有意远离口语的文风正在制造“新文言” 。称为文言,是因为只见于书面,嘴里并不这样说 。新文言,就其难于为绝大多数人轻易了解说,会比旧文言更糟,因为旧文言简短,新文言冗长,旧文言直说,新文言要多绕弯子 。不简短,不直说,再加上结果的难于了解,就成为症 。去症要有对症药,那就是写话,写话的主张会碰到两种性质的难易问题 。一种是执笔之前,刚才说过的,认为这样就不成其为文,下里巴人,不屑于 。认识,属于一念之差,可是变却大不易,要慢慢学,多多比较,细心体会,求速成办不到 。另一种是执笔之后,我的经验,就说是下里巴人吧,写得简明自然,让下里巴人听着像话,不是容易,而是很难 。这也要靠慢慢学(多念像话的文),多多比较,细心体会;此外还要加上叶圣陶先生提到的办法,写完,可以自己试念试听,看像话不像话,不像话,坚决改 。叶圣陶先生就是这样严格要求自己的,所以所作都是自己的写话风格,平易自然,鲜明简洁,细致恳切,念,顺口,听,悦耳,说像话还不够,就是话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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